相逢无以赠,唯有一枝春
第408片树叶儿
1
最近瞎忙,没完没了的加班赶活,有一阵子不回去看二老了,今天中午照例去单位食堂,没来由地想起老爸做的豆腐羹了,馋挠挠的,心痒痒的。
食堂的饭菜哪能跟家里二老做的相比呢?端正里掖着潦草,搭配上透着省事。
有炒鱼片,就必定有一份寡淡的鱼汤;有红烧萝卜,肯定会拿萝卜蛋花汤配上;有狮子头算是意外惊喜了,就不要指望还有翠绿鲜嫩的菜蔬垫底了。
吃完回到办公室坐着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位朋友特意写过老爸做的豆腐羹,当时收到她的文章时,特别意外,还拿给老爸看了。
老爸很难得地戴上眼镜,远远地举在手里,一字一字地念了,赞不绝口地说:
没想到小罗还是个才女呢!不丑不丑,你帮我们带个信,请她一家有时间再过来做客,就说老何和老范肯定做更好的拿手菜请他们尝尝!
2
小罗叫罗文君,我已经记不清她到底多大年纪了,只是还清楚地记得她的模样,看上去像个小孩,短短的齐耳的头发,大大的眼睛是清澈的,透出笑意的。
说起来我们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朋友,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,也就见过一面。有时候我甚至恍惚,到底有没有过真实的这样的一个人,但是那篇文章却清晰无误地证明了她的存在。
当时呢,我跟二老临时住在一个简陋的商住楼里,几个小房间逼仄拥挤。
那时正是我人生中的一段低谷,看起来一切又回到了起点,迷惘是自然的,沮丧也如影随形,看不到未来的光亮和开阔。
那时候刚刚兴起QQ和聊天室,我的老哥兼同事查秀文一再鼓动我好好学电脑,不然会被社会淘汰的。
因为常常值班,无事可干,我就跟着他慢慢学会了打字,学会了去各个聊天室瞎逛。
我们会配合了进入哪个论坛,要是看家有人起名叫莺莺,我们就一个叫张生一个叫红娘;
有人叫许仙,我们就叫法海和小青;那个许仙就很焦急地问我们,白娘子去哪儿了?这还要问呀,被法海镇压在雷峰塔下了呗!
有一次遇见位叫窦娥的,我们分头叫了窦娥的哥,窦娥的表哥。
就这样很偶然地认识了罗文君。
3
据她自己说,她家在遥远的广东的乡下,大学毕业后独自辗转在城市里打工创业,有空了喜欢到处转转,看看风景,看看市场。
有一次聊天时,我们出于客气,大约也是话赶话了吧,就说欢迎你有机会来我们这调研啊,她说好,一定的。
又过了一阵子,我已经很少有兴趣上网了,中间意外地接到她几次来信,其实也没说什么具体的内容,我记得就是聊了她的近况,询问我们近来怎么样,顺便问了我的详细地址。
我跟秀文说了,猜测她不会是真的要过来吧?
秀文琢磨了,说这个不好说,广东那么远呢,她跟我们也没见过,也许就是那么一说吧!
春天转眼就过去了,我们在日复一日紧张无趣的工作中,迎来了夏天;
而夏天也并没有什么,值得我们特别去期待的。
这一天晚上,我们正要坐下来吃饭,我的手机忽然响了,居然是她打来的。
电话里她的声音透着热情和高兴,说我已经到扬州啦!正在车站打车,一会就到你们宝应呢,准备请我吃饭哦!
4
我吓了一跳,真来啊?!
跟二老说了,老妈很错愕,不满的说,你看看你,什么人都不清楚,就敢请人家来!
老爸倒是很平静,喝了一口汤,稳稳地发表意见说,话不要这么讲,人家大老远的投奔过来,是相信咱们,不能叫人家失望嘛。
这话加剧了老妈的不满,板着脸说,跟你有什么关系撒!再说我们家这么寒碜,哪好意思招待人家嘛。
我也觉得老爸的话说的严重了,什么投奔啊,相信啊,我也没想到她真的要来啊。
老爸把筷子一搁,很正式地说,老范同志,这个我就不赞成你了,哪里寒碜了?都是过日子,再说人家就是个朋友,又不是你儿媳妇,你顾虑这些有必要嘛?
老爸交待我,赶紧叫人家把出租车的车牌告诉你,这么晚了,又这么远,女孩子安全第一!
我表示赞成,老妈站起来,说我不管你们,反正两个神经病!
5
罗文君是第三天走的,临走的时候我老妈拉着她的手,叽里咕噜的不松开,脸上是明摆的舍不得呢。
后来的很多年里,老妈还跟我提起过好些次,很心疼地说,那个小罗姑娘着实不错呢,苦孩子出身,全是靠自己,又晓得过日子,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啊?
她很奇怪我们怎么就不再联系了,多可惜耶。
每次她这么说,我老爸就得理了,一本正经的敲敲桌子,夸张地感慨:我看你就是神经病呢!
其实那两天半里,倒是我爸妈陪她的多了,再有就是我侄子。
我要上班,她就跟二老忙活,正好那两天我弟弟搬家,侄子没人带,她主动说交给她好了,白天她就带着我侄子四处转转,看看本地的市场,晚上回来我们几个挤在不能转身的小厨房里,有说有笑地吃饭喝茶。
我是要请她去住招待所的,她很干脆地说不用的,转过脸来跟我妈说:
阿姨啊,要不我就跟您挤挤?叔叔跟他将就两晚,行不行啊?正好我还想听您说说话呢!
我老妈顿时就表态,当然行!我也不赞成去住招待所花那个冤枉钱。
老爸笑话她又暴露了小气的本色,小罗笑了说哪里是小气呢,这叫能省的要省,该花的坚决花啊。
说得我老妈合不拢嘴,拉过她指着我们爷俩说,你们学着点!这姑娘跟我像呢!
6
临走的时候她偷偷跑出去,找到附近最大的一家超市,买回来一大包吃的零食和营养液,还有老年奶粉跟两套棉毛衫裤,说是来得匆忙,路程又远,空手很不好意思,拜托阿姨叔叔一定要收下呢。
我爸妈高低不肯,她急了,白净的脸颊泛起红云,假装了生气说,那好,我以后再也不来了,你们不收是嫌少了吧,要么就是不欢迎我再来呢。
之前的晚上,我们以为她白天跑累了先睡下了,就小声商量了明天送什么礼物让她带走才好。她却醒着呢,稍稍高声了唤我老妈,说阿姨叔叔真的不要客气,我也不方便带呀,心意我领了。
我老妈推了房门进去,说那不行,不能让你空手大摇回去的嘛。
她想了想说,要不这样哎阿姨,我看楼下的花树好看呢,要不您明天帮我要几枝,我带回去种了,兴许也能长出来呢。
她说的是我们天天看见的楼下车库门口的那几株茉莉花,这几天正好开得起劲,小小的白白的花朵儿,像一瓣一瓣的象牙片,晶莹温润,香气袅袅。
回头想想啊,那几天我跟小罗之间倒没说上几句话,她仿佛就是我爸妈失散了多年的一个远房侄女,欢欢喜喜跑来看望他们了,高高兴兴住了几天,然后又跑出了二老日常的生活,留了一份惦念给他们。
这一次以后,我们还通过几次电话,也在网上聊过几次。
那一阵子各地冒出很多见网友出事的新闻,我还开玩笑了说,你胆子倒蛮大的嘛。
她也笑了说,我相信直觉,你们一家不会是坏人的。
她最终没有过来开办公司,后来又辗转去了浙江的台州,渐渐地就没有音讯了。
7
有一次我还收到她寄过来的包裹,是一个树根加工成的精致的烟斗,还有一大包戒烟的什么产品。
我不习惯用烟斗,很快就找不着了,那一大包产品也过期了。
最后一次联系我,是寄来她手写的这篇文章,就是回忆那趟在我家做客时,老爸特意做给她尝尝的豆腐羹,她给起了个那么好听的名字。
她在信中说,因为此前我们的几次聊天中,发觉我的情绪好像很消沉,就有点儿担心,正好公司要她们出来做市场调研,就半公半私路远迢迢地跑来了。
她说你们一直介绍宝应是个好地方,当然要来看看的啦!
我喜欢把人生或者生活,比喻成一棵大树抑或是一条大河,你我他啊就像是各自生长的叶片,朝着各自归宿昼夜奔流的浪花。
有时候呢,因为风的吹送,因为船的撞击,一片叶子飘在身上,一朵浪花打在脸上,短促的相遇交汇后,转而是各自漫长平静的旅程。
嗯,罗文君,很久不见,你还好吧?
那一次你带回去的茉莉,也许没能种活过来吧?因为一直没听你说起过它呢。
你现在的家里是不是也种上了茉莉,或者别的好看的花?
有花香陪伴的日子,多少会带给我们愉悦的。
无论你在哪里,也不管你经历了什么,希望现在的你是幸福快乐的;
就像你肯定在我们看不见的遥远的远方,默默地真诚地祝福着我们。
就像年年夏初的茉莉,总会如期而至,那些淡淡的清香,总会久久地萦绕在平常的巷陌。
2017-4-14
图文无关
来自网络
白玉豆腐羮
作者 罗文君
如果条件允许,我喜欢远游。
有一次去了离公司千里外的苏北小县——藕乡宝应。这里是我一友人土生土长的地方。
朋友一家的热情款待,令我每次忆起都如尝甘露;而合家老少的那份和美安宁,更是令我神之向往,每每念念,都有如获至宝的一份感动,萦绕于心,历久弥新!
一个人的生活,就特别想念住家的饭菜。那几天,友人老父就变着法子,亲自掌厨把饭菜做得色香四溢,咸淡相宜,素荤搭配,营养美味。
每次端坐餐桌前,满目可口,食指大动,让我美美地食不知饱,解了食欲馋状。
友人老父厨艺了得,可却是天生慧根,无师自通。
老父亲真有妙手回春、化平凡为神奇的法子,能把只有简单佐料的一道道家常小菜烹制成大师级的美味佳肴。
其中这道:白玉豆腐羹,做得就是一绝!看那瓷碗里,如牛奶般浓稠的汤汁,软玉绵滑的小豆腐块半浮半沉地飘浮在汤汁里,上面随意地挂着几点小绿葱花香菜丝,极象雪地里开出的一株绿枝丫,又似满园春色锁不尽般娇俏地探出头来。
盛于碗里,香味立刻飘荡开来。那是纯正的麻油香气夹着豆腐原味,有着素雅的全部味道。用汤匙品之,豆腐软玉般入口即化,凝脂般地白皙无瑕,绵滑细腻得一如少女弹指即破的笑魇。
而味道则绝配般地合意,那香那咸那甜那淳迷恋了全部的味蕾神经。
细咽而下,立刻舌滑喉润,齿颊留香,顺畅到胃,心之舒坦自是无言可表啊。
因为是真的美味,常有三碗不解馋之状。每餐吃饭我都念念这道看似波澜不惊地简单汤羹,及后友人老父亲特意专做了给我吃,摇一勺在口里,与白玉豆腐羹的美味一样,从口里甜至心窝,友人一家子的盛情与厚遇更是使我绕梁三日感怀不尽的味道啊。
因为是真的美味,又特向老父请教了白玉豆腐羹的烹饪方法。
所需材料如我们的生活一样,平实又简单。
腐乳豆腐几块随意切成小方块,佐料以小葱段、香菜丝、姜片小许即可。
做法更是最不考究的清炖:锅红,下油下佐料爆炒出味,放豆腐炒干身,放小量猪油、白抽、糖、味精小炒一会,加适量清水炖出味后再加入肉汤文火炖三十分钟后,淀料勾欠调拌,起锅洒麻油几点,青葱几段,香菜几许。
一盘胜似丹桂玉液的白玉豆腐羹就如丰腴多姿的少女样端坐眼前了!
豆腐,是我国传统的食品,更是平常百胜家里的家常菜系。煎、炒、煮、炖均可烹调出不同主题的菜肴。
可像老父亲这样,只用几块嫩嫩的豆腐块就可以做出如琼浆玉脂般的汤羹,除有真本事方可成上品,更重要的是友人老父亲的用心使之,能让我品之味如甘露玉液,铭怀于心啊。
想想我们的生活,何尝不是如豆腐般家常普及、平淡无奇。
然,用心佐之调味,用神加之火候,是会在平凡的白皙中生出青葱嫩绿,让人回味无穷,珍爱有加的人生白玉豆腐羹。
竟然还是找到了
这篇10多年前
笨拙录入的文字
也算是不负
当年朋友
写下它们时的
用心了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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